年囿

【邱饼】长生殿

现代AU,HE,1w+,一发完。

  绝美老邱在线,挖自己的坟,吃自己的醋,撩自己的老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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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01、

  

  山里的路弯弯绕绕崎岖不平,一路的石子儿,比阿里巴巴的嘴巴还碎。

  坐在车里的人晃晃悠悠,嘴上不带停,“简直是蜀道难,难于上西天。”

  小陈记者在前面开着三轮车,“那是四川,这是俺们河南嘞!”

  啥“四川河南”“稀饭盒饭”阿里巴巴听不清,他昨晚的晚饭都要吐出来了,像个蔫巴的气球一样摇头晃脑。王七挡住阿里巴巴的头,一个巴掌拍他脸上。

  “阿里巴巴,你要是吐到了资料上,邱老师能马上送你上西天。”

  邱老师,邱教授,考古系的一大风云人物,见过他面的无一不被颜值所折服,上过他课的无一不吐槽其嘴毒,开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“埋一送一”研究法,即不好好考古,就把人一起回埋,所以至今还是零挂科率。

  仿佛看到自己成为西周古墓的上周陪葬品,阿里巴巴一个战栗,顿时精神抖擞干劲十足。

  在把结石抖掉之前,小陈记者将车稳稳停在了一座小院前面。一层的青瓦房围上木栅栏,方圆几里,就这么一户人家。

  

  昨天夜里突发山洪,施工队走得早倒没事儿,但驻扎在现场的考古队遭了殃。

  王七清点着东西,“有崔倍在,就不算是突发!但是也肯定死不了!”

  唯一一间板房用来存放出土的文物了,被淹了帐篷又不能和一堆瓶瓶罐罐挤一起,他们便只好投靠周边的人家。

  结果在山里绕了两个时辰也没见到有人,当众人精疲力尽,王七提出干脆睡棺材时,前面出现了光亮。

  邱老师的脸在这种时候就是万能通行证,在众人可怜巴巴的目光中,邱庆之默默去敲门。

  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素面白皙,眉目俊朗,微微挑起的眼角显得娇俏可人。见邱老师突然哑巴,陈拾一个箭步冲上去。

  “先生恁好!”

  年轻人点点头,陈拾指指邱老师,又指指王七。

  “他是个考古嘞,他是个学习嘞,俺是个记者!”

  接着就是一通连比带划,眉飞色舞,绘声绘色的讲述,配合着旁边阿里巴巴期期艾艾的演技,可算是把事情讲清楚了。

  年轻人看看了一言不发的邱庆之,后者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,陈拾以为邱老师又吓到了人小年轻,一个胳膊肘捅过去,今天就是天王老子阎王附体都得给他说好话。

  邱庆之一个踉跄,刚刚还严肃的神色一下子消散,活像个被突然提问的学生。而真正的学生还在后面祷告,“说人话说人话……”

  邱庆之:………不能小声点儿……

  年轻人轻轻地笑,又似乎觉得不太礼貌,敛敛笑意,不等人开口,就一口答应了。

  将湿漉漉的一群人让进屋,邱庆之从他身前过,向他点头致意。方要走时,年轻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
  “先生不问问我的名字吗?”

  邱庆之回头,看见笑得眉眼弯弯的人。

  “李饼,我的名字。”

  

  于是一行人便在李饼这儿休整了一晚,王七看着同手同脚的邱庆之,不知道李先生和邱老师在门口说了什么,他们的教授颇有被脏东西附体的嫌疑。

  今天一早,小陈记者带着几个人去拿营地的考古资料,一行人回来时已经快到中午。

  院子里,穿着睡衣睡裤的李饼坐在小板凳上,慵懒自在,像一只软乎乎的大白猫,还是会迷人心智的那种。而被大白猫勾了心智的邱教授正穿着板板正正的衬衫西裤,戴着斯斯文文的金丝眼镜,抡着寒光闪烁的斧子,劈!柴!火!

  显得贴合王七的想象,大白猫甚至每看见斧子劈下去,就及其捧场地鼓掌。

  “邱老师,你这是?”

  李饼回头,双手放在膝上衬着脑袋,“你们邱老师看我身娇体弱,拎不动斧子,十分热情地要帮我劈柴呢!”

  王七:茶饼!

  邱庆之的衣袖挽上去,只露出一截小臂,他推了推眼镜,看着李饼狡黠的笑容。

  “你穿着睡衣,敞着领口在我面前拎斧子,要么是想让我帮你劈柴,要么是想让我帮你系扣子。比较下来,前者的可能性更大。”

  被当众戳破心思的李饼也不恼,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,嘟嘟嚷嚷,“也可以是劈了我的扣子……”

  其他人没听到,但一斧子劈歪的邱教授就不得而知了。

  小陈记者自告奋勇要去做午饭,李饼默默然说不用,有人会做。陈拾正疑惑时,院门传来嚷嚷声。

  “李饼,我回来了!下山的路被封了……”

  来人风风火火,闪到门前大喊,在看清楚院里的人后,声音渐渐小下去。

  “回来了啊,做饭去吧!”

  一枝花手上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,乱蓬蓬的头发上甚至粘着树叶子,看起来像被洪水卷走又被车碾过一样狼狈不堪。

  李饼像是没看见一枝花眼里的错愕一般,冲人招招手,将人打发去了厨房。

  小陈记者看看言听计从的一枝花,又看看一脸不以为然的李饼。

  “李先生,这是?”

  “我儿子。”李饼核善地盯着一枝花进屋,头也不回地说到。

  “啪”的一声,邱老师的斧子劈歪了。

  “这……”小陈记者话都说不清楚,王七阿里巴巴就差把八卦二字写脸上了。

  “我前夫捡的。”

  邱老师猛拔斧子。

  王七阿里巴巴齐齐“哇哦”,看不出来,李饼年纪轻轻就离异了。“那你前夫他人呢?”

  李饼伸了伸腰,打了个哈欠,“死了。”

  话一出口,眼前的人恍然大悟,是了,能捡这么大一个儿子,他前夫年纪肯定不小,可能是个老头子。李饼年轻貌美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,指不定是被拐卖了。

  一声巨响打断众人的浮想联翩,邱老师举起来的木棍上方空空如也。

  “靠,斧子怎么飞进来了!”一枝花在厨房骂骂咧咧。屋顶的瓦片被砸了一个窟窿,李饼看着毫无愧疚感的罪魁祸首,后者掂了掂手里的木棍子,连句抱歉都没有。

  李饼挑眉,“没关系,他有医保。”

  

  住着人家的房子,砸了人家的屋子,可不好再使唤人家的儿子了,王七推着崔倍阿里巴巴往厨房走,他保证他不是因为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了。

  一头红发放荡不羁,后脑勺扎着小辫的酷拽boy围着hello kitty的粉色围裙,抡菜刀愣是抡出了院子里邱老师抡斧子的气势,定睛一看,一下剁掉案板上鱼头的可不就是飞进来的斧头吗?果然,强者从不抱怨环境。

  一枝花抬手,“唉!”

  门口三人一愣,又见他伸出手指在他们中间指指点点,最后指着崔倍。

  “这位小同学,勿进厨房重地。”

  “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。”

  王七拉过崔倍的头,“你长得像他死去的爸?”

  本着关爱失孤少年的心,王七让崔倍到院里帮着劈柴,自己和阿里巴巴留下来。

  一枝花也不管他们,自顾自地生火做饭,锅底都要刷出火花了,“李饼,你个忘恩负义言而无信见色忘义的小人,说好了一人一顿……”

  王七蹲在灶前,一枝花眼里的火星子都能把柴引燃了。

  “同学………你多大了啊?”

  “十九。”加两个零吧,反正李饼让他这么说。

  “李先生和他爱人……感情怎么样啊?”

  一枝花恨不得离锅三里远,将油倒下去就迅速跳开,“就那样,经常吵架,没事还打,最后死他怀里了。”

  不得了不得了,这不是拐卖是什么,甚至还家暴,那这死怀里了该不会是李饼终于反抗失手杀人了吧?怪不得人死了也不敢下山去。

  王七还想问,结果一枝花先抬手打住,“李饼不要我多说。”

  “为什么?”

  “因为……”一枝花丢了手里的铲子,扭头看着王七,“我妈教我,谨!言!慎!行!”

  “一枝花!”外面传来李饼的咆哮,一枝花摊手,一脸“看吧”的表情,王七心领神会。

  阿里巴巴向来对烹饪感兴趣得很,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上官警官工作能力太强,没有心思料理生活起居,于是会做饭就成了她的择偶标准之一。

  王七八卦的时间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枝花的锅,“泥盐是不是放多了?”

  “有吗?”一枝花凑近锅子,菜还没送进嘴里,忽听一声巨响,火光四溅,锅被砸了个洞。

  外面传来崔倍小心翼翼的询问声,“不好意思,脱手了,你们没事吧!”

  “我就知道……”,被燎了一脸泡,从头到脚灰头土脸的一枝花淡定地尝了一块手上稳稳的菜。

  “合适,不咸。”

  

  午饭最后选择了泡面,下山的路封了,邱庆之一行人暂时离不开,但山上的物资也有限。为了弥补给李饼带来的麻烦,王七他们承担了这期间的所有杂活。

  小陈记者蹲在一枝花跟前,正给他脸上的水泡上药,疼得他龇牙咧嘴的。

  “不好意思啊,弄疼恁了。”

  “没事儿,他连拔牙都不用麻药的。”

  李饼抱着双臂,靠在窗边,一脸幸灾乐祸。那里有一个竹藤椅,本来是他闲来无事躺着晒太阳的,当然偶尔也有一枝花抢着和他晒的时候,一般这时就是两个人争得你死我活,最后各退一步变成猫窝在一块儿。

  现在椅子被邱老师占了去,那人丝毫看不见站在一旁的李饼,一心扑在手里的文献资料上。

  “邱老师,你们这是在考古谁的墓啊?”

  “没见着名字,但有碑文。墓主死后封为英明神武威风凛凛神通广大镇国大将军。”

  虽然早知道,但是邱庆之一本正经地指着拓本给他看时,李饼还是忍不住一口茶喷出来,果然是,一些来自前前前前前前前上司的顶级恶趣味。

  阿里巴巴昨晚没睡好,今天只吃了泡面,正有气没力地背着唐诗三百首,“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不是人”“男儿当自强,对镜贴花黄……”一听邱老师说话,又凑过来看热闹。

  出于对伤员的关心,小陈记者一直上赶着和一枝花说话,“对对对,不仅封号特别,而且碑上还有奇奇怪怪的符号!”

  在密密麻麻的碑文下面,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,大致能看出来是一只猫和一朵花。

  阿里巴巴:“没准儿他喜欢花猫!”

  “屁,他喜欢白的。”李饼随口一说,结果所有人都看过来了,包括被包成木乃伊的一枝花,不过别人是诧异,他是恨意。李饼摸摸鼻子,“啊……我说的我前夫……”

  说到李饼的前夫,王七就又是痛心也是遗憾,好好的人,就被死渣男害了一生。

  但防不住热心肠的小陈记者事事关心,“李先生,恁前夫是做什么工作的?”

  “啊,吃的国家饭,平时工作不好说,打打杀杀的。”

  天杀的,他前夫还是个杀人犯!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允许他王七袖手旁观。“李先生,你放心,我们一定还你一个清白!”

  说干就干,王七不顾李饼解释,抹抹眼泪儿就转身开始百度,“失手打死家暴杀人的人贩子怎么办……”

  李饼:………

  邱老师全程不发言,李饼这才觉得背上有点儿发凉是怎么回事。

  “那邱老师呢?邱老师平时都干什么?”

  邱老师扶了扶眼镜,“考古系21届博士,大学教授,平时会带学生实地考察,市中心有两套房,名下一辆车,父母是本地人,没有前科,没有前任,没有家暴史。”

  说完便抬头看着李饼,双手交叠在下巴底下,眼色意味深长。

  李饼:怎么办,该夸他吗?

  其他人像看不见两人之间的电光火石一样,只有一枝花不合时宜地“哎呦”一声叫唤。

  邱庆之放下手中的活儿,起身向着陈拾走过去。

  “陈拾,我来帮你包扎。”

  一枝花:不要!!!

  于是惨叫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,大家都七手八脚地围着一枝花去了。李饼看着桌上模糊不清的拓本,上面是邱庆之短暂的一生。他轻轻叹气,将目光投向按着要死要活的一枝花的人。

  “还是一样的人拽嘴巴毒。”如果西裤上没粘一屁股猫毛的话。

  

  02、

  

  下午邱老师要带着人回考古现场拍照片,李饼将人送出院门,回头看见包得像粽子一样的一枝花。

  “好无聊,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去,我也有些专业知识好吗?”

    “你哪儿来的专业知识?”

  “听别人说的,一个哑巴一个胖子一个大学生,还有一个瞎子和粉衬衫。”

  李饼扯扯他头顶的蝴蝶结。

  “你这样的,在人家那儿是可以单开一本的boss。”

  一枝花打掉李饼的手。

  “你这样的,在人家那儿叫作寡夫。”

  两个人相视一笑,“都他妈是坑!”

  一枝花一笑就扯得脸疼,呼呼地倒吸凉气,“担心个屁,一千三百多年了,下手还这么毒,这不是邱庆之是谁。”

  李饼望着远处颠簸的车子,嘴角扬起弧度,转身冲着一枝花张开手,“来吧,变成猫恢复得快。”

  一千多年,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忘了邱庆之的模样。生死一别,不复相见。自那以后,李饼便离开了大理寺,一人一骑走千山,他再经不起离别了,与其被生死左右,不如他主动告别。

  后来也有听说上官檎任大理寺卿,明镜堂在陈拾的带领下重振雄风,连阿里巴巴如愿入赘上官家的消息他都在民间听说了。后来,日子一天天一年年过去,熟悉的名字都在消逝,李饼心里清楚,却从不主动去问。

  不知道过了几百年,经历了王朝更迭,生死流亡,李饼回到了熟悉的地方。邱庆之的墓已经看不出模样,但他只觉得累,靠着墓碑就睡了。再醒过来时就看见了凑到跟前的绿莹莹大眼睛。

  千年里,最后长久陪着他的,竟然是一枝花。

  但是这不代表他可以在农民起义的时候光着屁股拉李饼去偷菜,在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去对方大本营吃自助,最后还要李饼把打成筛子的人拖回去。

  没办法,邱庆之给他找的麻烦,再能吃也得忍着。

  现在找到人了,李饼撸着手里的花猫,想着如何讹了邱庆之手里的两房一车。

  

  天不一会就下起了小雨,傍晚时越下越大,天黑得早,却也不见他们回来。李饼在屋檐下走来走去,晃得一枝花头疼。

  “哎呀!”一枝花突然站起来,又是跺脚,又是捶胸,语气夸张道,“虽然他一点不爱我不疼我甚至还反复杀我,但是他今天打了蝴蝶结没打死结,他在意我!我去看看!”

  一枝花说完就强忍着恶心往雨里走,李饼一看,也就跟上来了,完全看不见一枝花在前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,“嘁,两口子都是死鸭子嘴硬。”

  大雨把白天积在山路上的淤泥冲下山崖,留下道道沟壑,洪水泛滥,他二人直接奔着墓地去,路上压根没见到人。

       夜里视线不好,又下着大雨,路上的石子树枝横七竖八,不知道在李饼腿上划了几条口子,一枝花看着这人像不知道疼一样左顾右盼,也不知道哭没有。李饼出走那几百年,他就守在邱庆之墓前,因为他知道,李饼一定会回来。只是没想到,再见李饼,就是他风尘仆仆,一脸倦怠地靠在邱庆之碑上的样子,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,呜呜咽咽地哭。

       后来两个人到处疯,一枝花知道李饼在找人,岁月流逝,故人不归,李饼有时会用玩笑掩饰失落,这个时候一枝花会给他一爪,但李饼有时候也会崩溃到嚎啕大哭,重复着“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了”“一枝花,我记不清了”,这个时候一枝花反倒会变成猫窝在他腿上,舔舔他的脸。

  现在李饼不哭不闹,一枝花反倒觉得这人要疯了。冒雨急行,两个人在一处涨潮的山沟前停住。

  “李先生!”

  李饼猛然抬头,沟对面是冲他招手的陈拾一行人。山沟上横着倒塌的树,李饼想都不想就往上走,大不了变成猫爬过去。

  吓得小陈记者他们一直挥手让他回去,可又不敢大声喊。一枝花跟在后面,眼里也染上近乎疯狂的兴奋,“哦吼,喵喵队,立大功!”

  到了小陈记者他们这边,李饼却没有看见那人。

  “哎呀,恁过来干嘛?多危险啊!”

  “他人呢?”

  众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“你说邱老师?他说营地漏雨,他补上就来,让我们先走,结果我们就在这儿犯难了。”

  李饼眼色晦暗不明,将一行人丢下,“一枝花,你带他们绕路回去,我去找他!”

  顾不上后面的人如何呼喊,李饼干脆变成了白猫,任泥水打湿毛发,匆匆往邱庆之的方向赶。

  营地只一处有灯光,李饼推门而入,屋里停放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,最中间的台子上,赫然摆放着一具骸骨。

  邱庆之站在角落里,正踩着板凳补屋顶上的一个豁口,见着落汤鸡一样的李饼,也是一惊。

  “你不要命了!”李饼又气又恼,顾不得装样子,直接冲邱庆之喊。

  邱庆之从凳子上下来,走到李饼跟前,这时李饼才慌了神,他现在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管束别人,待会儿怎么解释,说自己其实有一颗争做时代新青年的心?

  “对不……”

  “对不起。”

  李饼的话还没出口,邱庆之一句话就让他愣在了原地。

  “对不起,让你担心了。”

  虽然知道他是在说眼下,但一句话,就让这么多年的寻觅猜忌和崩溃找到了出口,李饼止不住流泪,邱庆之抬手要碰,他回过神来,用手胡乱抹去,“不好意思,伤口太痛了。”

  邱庆之闻言也顺势打量他,脏兮兮的人被泥巴糊了一身,小腿和胳膊上都是划痕,深深浅浅,有些还在淌血。

  李饼转身,“先走吧,这里不能过夜。”

  说完眼前一黑,邱庆之的外套罩了下来,“唉唉!”天旋地转间,李饼被邱庆之背了起来。

  “你受伤了,先省点儿力气。”

  像从前无数次那样,只不过以前是李饼作天作地拉着邱庆之偷跑出去,玩累了就扒在人脖子上,吵着难受不舒服没力气,要邱庆之背着他回去。

  可能真的是生病了吧,昏昏沉沉间,李饼靠在邱庆之温热的背上,不自觉地想起曾经的一幕幕。

  外套隔绝了雨水,但雨声就在耳边,邱庆之背着他走在山路上,偶尔问问方向,其余时间都只有喘息声,李饼却从未有过的安心。

  回到小院时,其他人已经到了,一枝花带着他们这么多人,不小心滑下了土坡,腿上划了一长长的口子。现在包扎了躺在沙发上像个大爷,见到李饼邱庆之回来,又一个鲤鱼打挺,“李饼怎么了?”

  邱庆之将人放下了,摸了摸李饼的额头,“发烧了,先处理伤口。”

  王七去拿医药箱,崔倍留下来帮忙,那人烧得迷迷糊糊,邱庆之的手一碰到他就哼哼唧唧地喊疼。

  “邱庆之……”

  “嗯,我在。”

  李饼反握着邱庆之的手,眉头皱起,旁边的王七阿里巴巴搞不清楚状况,大气不敢出。

  “邱将军……”

  细细的呢喃,其他人没听见,邱老师被人攥着的手一僵,神色一愣,又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。

  “嗯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折腾一夜,众人喝了些小陈记者熬的粥就各自休息了。李饼和一枝花俩伤员不可能相互照料,邱老师打横抱起李饼往卧室走,将一枝花留给了其他人。

  一枝花在后面一个腿蹦哒,“他发烧呢!别急哈!”

  雨渐渐小了,夜晚酝酿着所有未知,有什么不可言说的,在黑夜里爬满了这处避风港。

  

  03、

  

  第二天早上,一枝花的叫嚷惊天地泣鬼神,小陈记者看着邱老师干脆利落的动作,伸出去的手放下又伸出去,“要不,俺来换药……”

  李饼如愿以偿地独占了藤椅,抱着猫猫头抱枕乐得看戏。

  “没事儿,小陈记者,他俩医患关系就这样。”

  邱庆之将棉签丢进垃圾桶,站起来收拾医药箱,“李先生昨晚不比他小声。”

  刷刷几道目光齐看向李饼,尤其是一枝花,眼睛都泛着绿光。突然被天降之锅砸到的人微微眯着眼睛,“谁要邱老师劲儿大呢?”

   几道目光也齐刷刷看向邱庆之。

  李饼说完也不顾邱庆之拿着镊子的手一滑,抬抬自己的脚,“我说包扎而已。”

  

  换完了药,阿里巴巴端上了他忙活一早上的早餐。

  “快来尝尝窝的手艺。保证让你们刻骨铭心,肝肠寸断!”

  一枝花扒拉着碗里的萝卜,嘴里就泛苦,这几天下雨,李饼就只着地里的萝卜造,每天都是水煮萝卜凉拌萝卜红烧萝卜,现在倒好,自己都包成萝卜了。

  “李饼!我要吃肉!”

  “李饼!”

  “肉!”

  李饼一脸“不用管他”的表情,一枝花撇撇嘴,深吸一口气。

  “妈—————”

  手里的筷子折了,李饼笑着向一枝花走过去,“我儿,你牙不疼了是吧?”

  最后因着天气放晴,再加上屋里确实没什么吃的了,众人决定出门碰碰运气。

  所有人两两同行,李饼跟着邱庆之。雨后的天地焕然一新,泥土的气息和着草木的清香,弥漫在山林中。天放晴了,那邱庆之他们也快离开了。

  李饼缀在邱庆之后面,前面的人慢慢地走,后面的人紧紧地跟。走出去不久,邱庆之突然脚步一顿,错愕间,那人已经转身走到李饼身边,漠然地伸出一只胳膊。李饼先是一愣,随后笑起来,轻轻地将重量压在那只手上。

  两个人不紧不慢,也拾了不少蘑菇。

  “邱老师知道长生殿的故事吗?”

  “知道。”

  “那你相信长生吗?”

  “我是党员。”

  李饼扶着邱庆之的手笑得发抖,笑够了又不说话,只是盯着前面的路。雨后的空气冷冽,但邱庆之的手温热。

  “唐玄宗为了平息臣子怒火而勒死杨贵妃,又因为思念她而团圆于月宫。信不信长生无所谓,但我不信这份爱。”

  邱庆之语气缓缓,一字一句说得毫无迟疑,李饼侧头去追他的目光,却撞见了邱庆之眼里的自己。

  “若真的爱,即便万劫不复,粉身碎骨,即使我死都不会让他死。”

  说话之人的吐息就在头顶,李饼看着邱庆之平静之下热烈的目光,扭头看向远处。

  “是吗?可我过得并不好。”

  李饼似下了决心,又回过头来,不怕邱庆之看见他眼中的泪光。

  “有人为我死了,可我过得不好,一点儿也不……”

  “这样的万劫不复,粉身碎骨,你还敢要吗?”

  邱庆之愕然,李饼的悲切像这一场山洪,溺死了一个叫邱庆之的人。他想起昨晚,李饼歇在床上,他就在旁边的沙发椅休息,那人一直说梦话,嘟嘟囔囔地讲不清楚。午夜时惊醒,像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气,看见他在房间里,拧着的眉头才舒缓一点。

  “李饼……”

  邱庆之启唇,一个吻却凑上来,将邱庆之的话堵回去,太突然了,又好像顺理成章,邱庆之回抱搂着他脖子的人。只是浅浅的触碰,李饼离开邱庆之的温热,还是若即若离地扶着他的手。

  “邱老师,别叫我的名字……”

  叫了,他就分不清,离不开了。

  04、

  

  最后收获最多的竟然是王七和崔倍。

  意料之中,崔倍看着脚边自己蹦上岸的鱼和自己撞上树的兔子,又看看笑得一脸狂妄两只手捡不过来的王七,表示习惯就好。

  晚上一行人正吃着饭,忽听外面传来嚷嚷声。

  “上面的人听着,你们已经被包围了!”

  “上官队长,这句话应该不是这么用的……”

  王七搁下碗,偷偷靠向李饼,“来抓你的?”

  “来抓你们的。”

  阿里巴巴喜出望外,“窝就知道,上官警官和窝心有灵犀,心心相印,耿耿于怀!”

  

  天气放晴,山下的路也通了,上官檎带着孙豹一行人上山来接人。

  


  邱庆之在阳台收拾着各种资料和照片,目光扫过黑白拓本上的线条,忽而想起什么,抬头环视。一枝花安安静静地在沙发上看平板,李饼在的时候他是拿不到的,对啊,李饼不在。

  “李饼呢?”

  王七凑过去看一枝花的平板,发现他在看汪汪队,“不知道啊,可能看见上官警官害怕吧,我都查了,他的情况可以争取宽大处理的……唉,这只狗叫什么……”

  邱庆之突然想起什么,一摸口袋,神色一暗,推开椅子往外走。

  “唉,邱老师你干嘛去,这事你不能逼他啊!”

  邱庆之一路小跑,一到营地,果然看见门被人打开了。不老实的人多半是在吻他的时候摸走了钥匙。

  门被轻轻推开,屋里的人也不急,转过身来看着邱庆之。

  “邱老师怎么来了。”

  李饼还是那副温和的笑,好像被抓包的人不是他。邱庆之合上门,迎着那人紧随的目光,走到李饼跟前,摊开手。

  “拿什么?”

  “一些我自己的东西。”李饼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邱庆之的掌心里,“邱老师大可以喊警察,反正我都有谋杀亲夫的罪名了。”

  “之后呢?一走了之吗?”

  李饼笑得不好看,他当然有办法脱身,甚至有办法永远离开邱庆之的生活,他现在就像山洪过后摇摇欲坠的枯枝,不舍得烂进泥里,又开不出花来。他爱邱庆之,过了千年也爱,但那个为他出走为他众叛亲离的将军现在就躺在他手边,黄土枯骨。他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人?

  容他先逃吧,追寻千年,李饼突然想躲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   可邱庆之不依不饶,“李少卿什么时候也知法犯法了?”

  李饼猛然抬头,他甚至听见了干涸地上开裂的声音。

  邱庆之攥紧李饼的手,一把将人拉近,眼底染上愠色,“李少卿,我和这具白骨差别很大吗?“


  “你……”

  “李少卿凭什么觉得,英明神武威风凛凛神通广大镇国大将军连开自己棺的勇气都没有。”

  他记得,邱庆之都记得。

  啪的一声,响亮的耳光打在邱庆之脸上,李饼颤抖着手,眼泪顺势滑落。

  “邱庆之你踏马的混蛋………”

  邱庆之抚上李饼的肩头,却被一把推开,李饼红着眼睛,倔强地质问他。

  “什么时候想起来的?”

  “两年前,你带着一枝花来偷听我的课……”

  李饼发现邱庆之的时候,他才十六岁,和所有的高中生一样,穿着宽大的校服站在公交站背单词。李饼骑着电动车,后座上的一枝花咋咋呼呼地拎着菜,就那么一眼,李饼就认出了他,代价是连猫带车翻进了沟里。

  此后李饼就经常偷偷去看他,发现邱庆之并没有异常的地方,每天两点一线,学业繁重,家里有疼爱他的父母,甚至也会因为女孩子的告白而脸红,所有正常人该有的生活,他都有了。而李饼的出现,将是他生活中,唯一的不正常。

  所以他就跟着他,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,从学生到老师,李饼在邱庆之的生活里扮演着走错教室的学生、找不到方向的路痴、来来往往的行人……

  邱庆之还需要这份千年之外的面目全非的纠缠吗?

  所以在李饼想清楚之前,他又回到了最安心的地方,邱庆之的墓前。只是没想到,一场山洪,势要冲刷一切,来势汹汹。

  “你知道,却还是眼睁睁看着我,在你的世界里兜兜转转?”

  李饼气极了,手里的荷包应声落地。

  “东西掉了。”

  “我的药,丢了就丢了!”

  邱庆之作势要捡,李饼又是一挡,演了这么久的戏,两个人的感情都太汹涌,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宣泄口。邱庆之动作一顿,不小心撞到了台子,陈列的头骨晃了晃,掉了下来。

  “………”

  “我的头,掉了就掉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李饼吸吸鼻子,“我来拿我的东西,往后我可不想去博物馆看它。”

  “那捡起来吧。”

  “我不吃……”

  “我说我的头……”

  “………”

  邱庆之无奈,向李饼迈出一步,“我不与你相认,是不想你因为愧疚而被我所困,我在想,如果没有前尘往事,邱庆之只是邱庆之,李饼,你还能不能爱我。”

  “我后悔那一时的纠结,竟让你又消失在我的世界里。”

  “所以李先生能回答我的问题吗?”

  还能不能爱他邱庆之。


  李饼一愣,事到如今,原来他们二人都是感情上的缩头乌龟。好在不迟,李饼上前,抓着邱庆之的衣领。

  

  “邱庆之,长生殿的故事你说得不对,若真的爱,我不仅不能死,我还要他生生世世,只我一人。”

  说罢李饼咬上邱庆之的唇,血腥气在口腔里蔓延开来,唇齿相离时牵出丝丝血迹。千年不凉的血,此时此刻,在他们的身体里沸腾。

  所谓长生,于无爱之人是恩赐,是佳话,但于李饼而言,是凌迟,是煎熬。邱庆之就是唯一的解药,有邱庆之的地方,才是他李饼的长生殿。

  邱庆之抹去嘴角的血迹,勾勾唇,“李先生是不想与我死同穴了?”

  “废话,我俩死了,你那便宜儿子不得把我二人的头挖出来当球踢!”

  邱庆之笑着拾起那个已经看不出样子的荷包,放在李饼的手里,“所以我买了两套房不是?”

  “那为什么不是两辆车?”

  “我对车震不感兴趣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李饼撇撇嘴,将荷包收好,“邱老师不一样的监守自盗。”

    邱庆之搂过李饼,眼看情到深处,李饼看着他的眉眼离自己越来越近,外面传来王七他们的嚷嚷声,邱庆之身体一僵,站正了。

  “快快快……”

  李饼看着慌张的人,“怎么了?”

    “我头捡起来,那是第三套房!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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